是那个嘲笑过我的佣人。
沈家人在时,她会给我送饭。
见我蜷缩在地上,她伸脚踢了踢我。
“喂?
起来吃饭了。”
过了很久,她踢得都累了。
见我始终没有反应,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。
她缓缓地蹲下身,将我的身体换了个方向,颤抖着将手放到我的鼻尖。
“啊——”她尖叫着跑出去,甚至连滚带爬。
我在她身后得意地挥了挥拳头。
“哼,吓死你。”
“让你以前总欺负我,我让你以后晚上天天做噩梦。”
没办法,我的死相实在算不上好看。
面色青黑,嘴角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,吓人正合适。
“死……死人了。”
我跟着佣人出去,父亲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,忍不住皱眉呵斥:“让你去送个饭,你鬼吼鬼叫什么,让人看到成何体统!”
“先……先生,”佣人惨白着脸,“死、死了!
那个孤儿死了!”
“什么?”
父亲手中的报纸跌落在地上,随即又怒了,“谁准你叫她孤儿?
我不是说过,就算她是领养的,那也是沈家的主子吗?”
“是……”佣人顾不上许多,拉住父亲的袖子,“先生您快去看看吧。”
“看什么看?”
父亲将手边的茶杯砸在佣人头上,“好好的人为什么会死?
谁准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,你被开除了!”
“哎呀,不是……”似乎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,佣人愣住了,良久才继续道,“先生我真的没有胡说,求您去看看吧,余小姐真的死了。”
可能是佣人说的太肯定,父亲不得不信,跟着佣人进了储物间。
这是他放弃我后第一次进到我住的地方,看到狭窄逼仄的空间怔了一瞬。
很快又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我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步的距离,他却走了很久才到。
先一步“蹲”在自己的尸体旁边,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他的反应——他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吗?
还是多少有一点舍不得?
但他试探了我的鼻息,突然向佣人怒吼道:“她只是晕倒了而已,你不叫医生,在这里诅咒她,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?”
我不解地看了看自己死得不能再透的尸体,忍不住产生一丝“沈明川是不是傻了”的怀疑。
却看到,一滴泪从他脸颊滑落下来。
他跪在地上抱住了我,脸颊贴近我的头发。
“芽芽……”我浑身一震。
我以为他早已忘了这个称呼——这是我的小名。
我还小的时候,沈明川学着替我扎头发,却总也扎不好,只能在头顶扎一个揪。
他说像是发芽的小草,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。
我总让他陪我玩捉迷藏,他每次找到我,就会将我抱得高高的,嘴里欢呼着:“芽芽发芽了!”
脸颊一阵冰凉。
我摸了摸,感受到一阵湿意——原来灵魂也会落泪吗?
沈明川摸了摸我的脸,站起身向佣人走去。
“我让你照顾的人呢?”
他一脚踹倒了佣人,“我让你好好照顾她,你就是这么照顾的?”
佣人被他打得头破血流,我却觉得有几分可笑——他就这么在乎他的面子与威严?
我人都死了,他只顾着追究佣人的失职。
沈明川打累了,双手抹了把脸,回头抱起了我。
出门时不小心被那门槛绊了一下,他被绊得跪在地上。
手里却紧紧地抱住了我,生怕把我摔出去似的。
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,将我稳稳地安放在沙发上。
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,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,捂着脸喃喃自语。
我忍不住凑过去,却听到他说:“芽芽,芽芽……为什么?
为什么那里会有一道坎?
你要怎么过啊……”我忍不住想要回答他:“当然是爬过去了。”
但是他听不见我的声音——从十岁起,就再也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。
所以我很不能理解:为什么沈明川看起来难过的样子?
为什么眼泪会不断从他指缝流出,沾湿了他眼前的地板?
为什么他会再叫我“芽芽”?
我死了,他终于肯承认我是他女儿了吗?
门外传来沈清舒犹豫的声音:“小砚,哥哥……等会儿回去,你们能不能好好跟渺渺说呀?”
“她没做错什么,而且已经很可怜了。”